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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琏已经习惯了罗南的聒噪多疑,他又看了谢明婳一眼,见其乖顺,便转身离开,到了庙的另一侧,虽然没有稻草,但木板之上,也能勉强歇息。
罗南呆立原地,还未搞清状况,他左看看、右看看,却没人理他,连小子弦都不说话。
谢明婳嫌他来的太晚了,也没搭理他。若他早些到,劝架及时,或许她不用受此皮肉之苦。
子弦撕下一条干净衣角,递给了谢明婳,谢明婳道谢后接过。轻微的动作扯动了伤口,她不会包扎,就直接用布条紧紧捂住了脖子。
谢明婳也沉默走回另一侧,去稻草旁边休息。她方才在庙中看了一圈,她这处确实是休息的最好位置。
她坐下来,捂住脖侧,埋首膝间,却仍抵挡不住刺骨的风。
短短一月有余,她就从嫡公主沦落成出逃的青楼女子,她自己都有些发懵,觉得万般不真切。
姜国皇后郑氏早逝,留下谢明婳与弟弟阿浓,为了母后遗愿,她担起了扶持弟弟继位的重任。
可姜国除了太子,还有赵姬所出的二皇子。赵姬有野心,妄图让儿子取代太子,谢明婳当然不同意。
她开始与赵姬明争暗斗,一个为了弟弟,一个为了儿子。为了不让赵姬势力更大,谢明婳处处阻挠她成为继后。
皇帝亦偏宠谢明婳这个长女、也是他唯一的女儿。有谢明婳在,姜国后宫主位空置了近十年,她母亲永远是郑后,而不是已故的元后。
赵姬恨得牙痒痒,明明她距皇后之位只差一步,但这一步因为谢明婳却变成了不可跨越的鸿沟。
此行来东淮,原本被二皇子揽下,但又被谢明婳搅合黄了,她亲自去。在姜国民间能增添公主声望,她亦希望与东淮太子打好关系,方便日后行事。
她随姜国使臣一同赴东淮,忍了一月的风餐露宿。可还未至东淮国都——阙城,负责随行护卫的琏武副尉冯章便神色凝重的找到她,说有要事禀报。
来之前,谢明婳便仔仔细细的调查过冯章,家世清白,只一老母。而且,他向来衷心依附于太子一派。
自己人,她便没有多想,屏退左右,召其来见。没想到还是她年纪太小,算有遗策。
她被打晕,喂了迷药。再次醒来,她完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从旁人口中探知自己被卖进了一个偏僻小城的青楼里,身上值钱的物件都消失了。
她被软禁起来,也联系不上暗卫。对方算准了她好面子,不会在青楼大声喧嚷出自己是姜国公主。
没直接杀掉,反倒送一个刚及笄的少女去青楼,这样阴狠毒辣的法子,除了恨她入骨的赵姬,别无他人。
谢明婳暗暗发誓,等她回国,赵姬没有好果子吃。
冷风瑟瑟而过,将谢明婳吹得清醒,赤着的脚凉如冰且伤痕累累,挤到一处也无法取暖。她开始害怕,到底何时才能回去?
说到底,她也才刚及笄,往日身份尊贵,任性妄为,是有父皇给她收拾烂摊子,她还是头一次,过这样委屈的日子。
极小的女子呜咽声响起,刻意压制,却也能听出伤心意。罗南听清后,眼神直往裴琏身上扫,他好奇极了方才到底发生何事。
裴琏也听到了,但闭目养神,并未理会,但对面的哭泣声断断续续,扰人心神。
刚开始还有些克制,但后来谢明婳哭得抽噎几声,声音定然被对面听到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她是姜国人,所以谢明婳开始放声大哭。
她这般难受,那他也别想好好休息。
“女娘……”
谢明婳听出是方才那个小童在唤她,虽然他方才没出言帮她,但和她弟弟差不多大,而且方才还扶了谢明婳,她抬头望去。
子弦递给她一个月白色的外袍,外袍散落开,冬日雪间的松木香气,清冽干净,又糅杂些许清苦意。谢明婳将其接过的动作顿了顿,但最后,还是拿过来了。
同时,道谢也不打算再说,这件衣物显然是那个要杀她的郎君身上的。刚才,两人离得很近,她闻到了,他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子弦完成任务便离开了,谢明婳将外袍展开,外袍极长,足够将她整个人裹住,原本赤着的脚也踩在衣袍边缘,有了些许暖和意明。
她靠着稻草堆和墙角,用外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发顶来,很快就睡熟了。
烦人的女子声音无了,罗南只觉终于安静了,但看着围着殿下外袍的女子,总感觉他家殿下过于好心了。
他又侧头,看了看身着单薄,闭目的殿下,心中倏然充满警惕。阿姊和殿下还未成亲,为了阿姊以后,绝对不能让这两人过多牵扯。
这两人应当也不会生出什么、落难互生真情的烂俗戏码吧?
明婳一阵恍惚,这两个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的词,如今恍若隔世,陌生又遥远。
“母亲,如今我不过一介罪臣之女,哪还配得上裴氏宗子?”
纤长羽睫轻垂,明婳摸了摸小侄女凌乱的小鬏鬏,喉头发涩:“就算他们真来了,我又怎可弃你们不顾,独享安稳?”
“好孩子,我知你一片孝心,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李氏满是殷切:“你若能在裴家站稳脚跟,你父亲或许还有沉冤得雪的一日。若是咱们举家都去了岭南那种瘴气横生的凶险之地,那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再无半分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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