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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不敢明目张胆送衔蝉,外头夜深人静,只有下雨的沙沙声、小河的潺潺声,以及三两声狗吠。花儿远远跟在后头,看衔蝉一路沿着墙边走,避过很多人的耳目,最终神不知鬼不觉出了城。她这才折返回去。
她在城里闹了那么一大通,此刻自然也不会避人,看谁家开窗探出头来张望,她也不慌张。暗夜里下起了雨雾,这江南总下雾,跟狼头山一样。雾越来越大,渐渐看不清东西。花儿的耳力向来好,听到噗通一声,有人落水了。她快跑几步,猛然觉得不对,落水会依旧,可那落水声以后再无大的响动了。而是在深水之处,依稀有鱼群在游动的声音。
花儿藏了起来,屏住呼吸,一直等着,直到许久后,那水面的微波漾到她面前,又缓缓向前去了。这样好的水性,在当今的天下里恐怕找不出几个。花儿好奇,待那响动离远,趁着雾色跟了上去。
雾气是她的屏障,她藏身于其中,用一双在狼头山的大雾中练就的眼看过去,有人从河岸爬了上来。那人被水浸透了,像一个水鬼,头发全然湿了,人却冒着热气,好像那水将他煮沸了。
而他站在那,看着河面。渐渐地,有一条鱼翻着鱼肚白飘了上来,死鱼眼瞪得老大,像在看着他。那人心满意足,转身走了。
起初花儿以为那人是飞奴,可当她再仔细看,那分明又不是飞奴,至少不是她曾朝夕相处的飞奴。她看不清,根本看不清,再一眨眼,那人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样的黑夜令人尤为害怕,就连花儿都觉察出恐怖来。她觉得这雨夜和那河水声,相应相和,织就成一张天罗地网,将这里,以及遥远的燕琢城、额远河,都一并网住了。
花儿想:白栖岭的事我得再多听些。他绝不是别人口中的贱商,他当年敢只身一人硬闯京城,打马过街横眉立目,那他就绝不是简单的他!他定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的他!
花儿心生悲戚,按理说,她纵横沙场有几年,早过了伤春悲秋的年纪。可她此刻就是难受,她觉着自己被白栖岭骗了!
那时她什么都不懂,进了白府,做了他的跟班,扯进那之后的桩桩件件之中,多少次性命难保,多少次化险为夷,战战兢兢苟活到后来,终于由着自己选了谷家军。可到了京城,还是难逃他手掌,被他当街抢了去,自此成了他的白夫人。她做他的白夫人,却对他一无所知!
花儿想:窝囊透了!我孙燕归绝不吃这样的亏!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吹梦到西洲(九)
花儿一夜辗转,白栖岭亦是睁眼到天亮。他那糟心的“夫人”不知吃错了哪副汤药,坐在他床边逼问他与那女子究竟是何关系?为何人家千里迢迢追到了这里?二人可有私情可有关系?
这一出倒不像演的,也的确不是演的。柳氏并未请示头目,是她自己越想越气,虽是扮的夫妻,可到了夜里灯一吹,该做的事也尽数做了,那样的好滋味柳氏当然要上心头。归根结底把白栖岭当成了自己人,想着这戏最好一直演下去,乡下的宅子和地不要也罢,住在这院子里做她的白夫人,日子虽不至于大富大贵,好歹也算阔绰。
柳氏脑子不灵清了,白栖岭可始终灵清。他问胡搅蛮缠的柳氏:“你说我与她有私情,那你倒是说说,你我成亲这许多年,我何时有机会与她有私情?”
柳氏闻言一愣,眼神飘忽一下,好在反应很快,故作理直气壮:“谁知晓你前几年在外头做生意究竟欠下了什么糊涂债!”
“好,好,好。”白栖岭也学其它的男人,扭头躺回床上,故作生气,任柳氏如何闹,他都不理睬她。
那柳氏偏不依不饶,哭哭啼啼,想起自己这一生,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看人眼色拾人牙慧,好不容易到了今日,属实是受尽了苦,于是哭得真真切切。
她的哭声传到外头,乳母着实忍不住,问小丫头:“我看老爷都不出门,去哪里招惹女人去?”
小丫头是打小跟在柳氏身边的,但此时也没了主意。摇摇头,凑过去听,觉得柳氏八成得哭到天亮,便打着哈欠去睡了。
天亮时候,柳氏肿着眼睛出来,挎着小竹筐,撑了把伞走了。外头又吵嚷起来,这一早上河面上竟然又有许多死鱼。头一次还有人怀疑那鱼吃不得,可上回吃了也不见人有事,这一次自然不会再怀疑,都吵嚷着去河面上捞鱼。
柳氏站那看了片刻,她的眼皮直跳,总觉得要出事,到茶楼之时就与头目说了自己担忧的,那么些死鱼,定是要出大事的。头目懒得听她说这些,只是问她白栖岭的事,柳氏掩掉了自己最晚闹一整夜的事,只说白栖岭见了那女子,但仍旧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念叨一句:“会不会那女子根本是假的?”
小头目看她一眼,都是跑江湖的,这柳氏八成是对她那假夫君起心动念了。但他没多说什么,而是带柳氏上了楼。那茶楼年久失修,楼梯踩上去仄仄声响,响得柳氏心里直发慌。随小头目进到最里头那间屋子,看到一个背影。
虽说只是一个瘦削的背影,却因肩膀上一块隆起的骨头而显得恐怖。柳氏打了个哆嗦,回头看去,小头目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人回过头来,柳氏看到他那张脸是生得好的,却面色惨白眼神凉薄,要将人薄皮削骨一般。
飞奴看着面前这个蠢女人,按捺自己想杀了她的冲动。柳氏想起从前小头目说的:“不怕霍家人,就怕飞奴动怒。”
如今柳氏与飞奴真正打了照面,身子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今日放白栖岭出门,装作不经意。”飞奴说。
“是。”
“你来。”飞奴对柳氏摆手,后者依言上前,在飞奴与她耳语之时睁大了眼,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停地摇头:“不行,不行,这不行。”
飞奴也不讲话,只是安静看着她。他的神情看似平静,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柳氏却是看到了。她感到一阵凄惶,一阵不适感自腹中升腾而起,最终冲破了她的喉咙。柳氏转身就吐了出来。
飞奴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蝼蚁样的人,做些蝇营狗苟之事,却误以为自己还有人性,不过是没被逼到绝境罢了。待柳氏吐完了,他才开口:“七日为限。”而后转身,摆摆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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