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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翘虽然心里有点儿打鼓,但一双大眼睛显得格外真诚,嗓音也清清亮亮的:“我没看见。”
花衬衫伸手去拽少年的耳机:“是不是你小子扔的我?”这边除了小丫头片子胖大妈,男的要不瘦瘦小小,要不就是戴眼镜,看着都不像有胆子敢扔他的。除了眼前这个戴黄色耳机的臭小子,穿得跟个小日本子似的。花衬衫自认最清楚这路货,越是把自己打扮得洋里洋气的小子,越是怕疼,别看看起来狂得没边,以为自己了不得,真吓一吓他,比一般的小丫头片子还怂。今天就让这货看看自己的厉害,没准还能从他身上炸出点儿东西来。这臭小子看起来像有点儿钱的。
无奈花衬衫身量不够,虽然动作足够凶狠,还是没扯下少年的耳机,反倒是少年自己摘了耳机挂在脖子上,他低头对着花衬衫说:“这才看出来,眼神够差劲的。别划人家包了,多练几年眼神,再出来做贼吧!”
谷翘没想到他会直接替自己认了,另外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几乎全车人都听到了花衬衫是个贼。
花衬衫手里有刀,谷翘正要提醒少年小心,只听啊的一声,花衬衫半跪到了地上。
就在这时,售票员开始报站,到站下车,她再看那少年,他已经挤到车门口,扒着车门跳了下去。赶在关门前,刚被绊倒的花衬衫也跳到了外面。
车上一下子变得很挤,涌进来的人群挡住了谷翘的视线。她看不见窗外的建筑,只看见一个个的人。
谷翘心里一直想着少年到底有没有被花衬衫追上,连车上有人谈论解冻民族资产的事儿都没听见。
一刚上车的老太太跟另一个老太太说,她老伴去年取出来的退休金都给了一个五十岁的男的,作为去花旗银行解冻民族资产的启动资金,说是几百块钱能变几万,结果现在分毛不见,那个男的现在也看不见了,现在她老伴都气病了。
下了公交车,谷翘心里还在想着那少年的事儿。她走了几百米,才走到针鼻儿胡同。陈伯伯住在胡同最里面的一个大杂院。
据娄德裕说,他和老陈是发小。因着老陈比德裕大,谷翘便称老陈为陈伯伯。小时候陈伯伯掉河里,德裕救过陈伯伯的命。后来陈伯伯去当兵,退伍了现在给领导开车。
谷翘以为陈伯伯跟自己家一样是独门独院,结果到了才知道,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
谷翘拎着口袋背着包进了大院,她一说陈伯伯的名字,一个老大妈就把她引进了西北角的门洞子:“他陈大妈,来客了。”
陈家在院子西北角有两间半房,厨房单独在外面。谷翘上次见陈大妈还是好多年前她和陈伯伯一起回老家的时候。彼此现在凭脸都认不出对方,不过当谷翘自我介绍是娄德裕的大女儿时,陈大妈虽然摸不准谷翘为什么来自己家里,还是热情地把她迎进了门。
陈伯伯陈大妈有俩孩子,大儿子等暑假开学马上就升大三;小女儿在旅游中专读书,明年就毕业。陈大妈很为自己这俩孩子得意,小女儿是出了名的漂亮,而大儿子从小就次次考试考第一,高中更是进了最好的大学。
陈大妈是眼见娄德裕一天天发起来的,去年德裕来的时候给老陈带了两条云烟还有一箱好酒。老陈不是领导,平时几乎没人送他这么贵的礼物,他见了德裕送的礼物很感动,到底是兄弟。老哥俩喝着喝着就上头了,德裕就提到了结亲的事,你有儿子,我有女儿,咱们两家两好并一好,干脆结了亲家。娄德裕说自己大女儿如何聪明成绩好,配陈家大小子也不差。老陈喝了酒也是晕乎,直说好好好。
陈大妈跟老陈之前没红过脸,可知道了老陈酒醉后跟娄德裕的约定,当即就数落起老陈来:“咱们家儿子心气儿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给他定一个乡下丫头,他能乐意吗?他不乐意,你不就把德裕给得罪了。喝了几斤狗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什么话都往外秃噜。”老陈也暗悔自己酒后失言,现在不是以前了,老子的话儿子未必肯听,他只盼着德裕醒了酒把这门亲事给忘了。老陈心里后悔,不过嘴上反抓住陈大妈话里的毛病,“乡下人怎么了,他老子我就是乡下人,做人不能忘本!”
陈大妈见到谷翘,不由得就想起了这门亲事。
“可真好,城里吃不到这么新鲜的东西,带这么多东西来,辛苦了吧。歇一歇,大妈给你做炸酱面。”陈大妈赞赏着谷翘带来的东西,没忘问她最关心的问题,“我记得你今年是上高三吧。高考考得怎么样?”娄德裕去年来的时候,说自己大女儿上高二,今年应该是高中毕业了。
“大妈,我不上学了。”
在谷翘所在的地区,预考制度要到1990年才取消,但谷翘偏偏早了一年参加高考。七月份高考,预考在五月举行,只有通过预选考试的学生才能拿到高考资格。预考的前一天,街坊来学校里找谷翘,说她妈在家里病倒了。回家的时候,谷翘还想着,明天她要起个大早骑车去学校参加考试。她之前总听娄德裕讲谁谁谁做买卖发家致富的事,并不认为考大学是自己唯一的路。而且县中每年本科加大专的录取人数也就十几个,这里面还有一多半是复读生。她的排名虽然听上去很不错,但就算参加高考,连专科也未必能考上。不过学了这么多年,不亲自去考场上试一试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但是谷翘回到家听到她爸欠的债,看到狼藉空旷的家,再看看她病倒的妈妈和年幼妹妹,根本没精力再想考试的事。而且她准备骑去县中的自行车,现在也被债主搬走了。
现在是八月份,高考早已结束,录取榜单大概下来了,但这都跟谷翘没关系。
陈大妈听说谷翘现在不上学了,一张脸的变化很是丰富。
但是谷翘并没去注意陈大妈脸上的表情,听到娄德裕最后一次来陈家是在去年夏天,她的心凉了一大半。娄德裕到底去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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