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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宿恒舀了缸里的水洗手,背对她道:“小包子说人至贱则无敌,我还以为公主教他的,如今看来不像,公主该在阿畅身上练练手。”
“练怎么让自己至贱?”栖真没好气道。
风宿恒居然瞥她一眼,认真道:“对。”言罢继续洗衣服去。
论想整人最后把自己整了是有多窝囊,栖真甩袖进屋,一入门鼻尖窜入熟悉的味道,提醒她前一刻屋中的旖旎和她的怂样。
栖真沮丧,风宿恒说得没错,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一回事,拉下脸去做是另一回事。
一个人认知再广,心智不够,都是纸上谈兵。
风宿恒拉得下脸的,她不行;风宿恒做得出来的,她偏偏做不到,所以像风宿恒这样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屈居人下,最后落下风的都不是他。
尤其今日是她主导,是她制定规则,结果照样如此。
去谴责人家不听话?那真冤枉,他做尽吩咐,每项都完美得让人挑不出错处,还能反过来用自身强大让上峰自惭形秽,深深体会镇不住他的挫败。
奇怪的是,他做主人时她没这种感觉,他为爹爹时她也没这种感觉,偏偏退后一步俯首称臣,居然让她打心底确认他的无坚不摧。
栖真坐了片刻,起身出去,搬个小凳子坐到洗衣的阿畅旁边。
风宿恒看她一眼,继续低头洗。栖真看着他把她昨日穿的兜肚搓好,拧干,放到旁边干净的木盆里,悄悄深呼吸半天,才语气平静地开口:“阿畅有没有讨厌吃的菜?”
风宿恒开始洗下一件:“没有。”
栖真盯着他手里这件,眼眶更是发热,表面却不显,继续问:“有没有厌恶之人?”
风宿恒道:“没有。”
栖真道:“那这样问吧,阿畅最不喜欢什么事情?”
风宿恒道:“和公主生离死别。”
“除了我之外的事。”栖真道:“我是说平时生活中的好恶,比如你一直知道我不喜欢剥虾,不喜欢吃大蒜,不喜欢坐硬制椅,阿畅应该也有吧?”
又补充道:“我们一起生活那么久,照理说这些不必拿来特意问,但我想了一圈,真地想不起何时听你说过自己有不喜欢的东西。”
“一时的不喜欢当然有。”风宿恒道:“上次回万丈城,听钟雄和尚可薪吵了一个时辰,听得烦;那天在山上吃到一道菜太咸,我就一筷子都不想动;前天你和容绽开了一下午会,晚上我回来都没结束,我就头很疼……可若公主问的是长久的不喜欢,惯常的厌恶,答案是没有。”
栖真托腮,问:“从常理上说……”
“从常理上说……”风宿恒道:“这不正常,是吗?”
没有一个人,会没有厌恶的东西。
栖真道:“从常理上说,你刚才虽然说的是“一次”,背后却是“惯常”。你不喜欢浪费时间在没效率的口角上,不喜欢一道菜偏离你心中的味道,不喜欢你娘子在该迎你回家时,还在处理别的事情。”
“不是这样。”风宿恒笑了一笑,道:“尚可薪和钟雄吵了五年,很多时候我听着挺有意思,他们吵,才需要第三人,才有制衡。”
“单单一道鸡汤,在辛丰、在大容、在付春、在大小陈的饭馆里风味都不尽相同,根本没有标准,我可以说出每道汤的优缺点,其他菜式也一样,不存在发自内心的厌恶。”
“而公主和容绽商讨,很多时候我也想听,你和他开会,还是和万叶飞开会,于我多多少少都有启发。”
“不喜欢的食材就更没有了,一种食材这般烧兴许吊不出鲜味,换种烧法便可发挥长处,为何要讨厌它呢?”
栖真蹙眉。
能理解风宿恒的意思,可一个人真能对每样东西都保持高度理智?难道风宿恒身上就不存在人类的昏庸?
栖真提了个要求:“今天晚上阿畅弄烤鱼吧,还有烤鱼骨,就像锦驰镇一样。”
风宿恒笑道:“遵命。”
栖真手肘支在膝上,还是托腮道:“可这样不奇怪吗?比如阿畅今天给我准备的这套衣服,我看一眼就喜欢,可那时我不会去想,啊,穿一次付春的服饰,对我了解付春很有帮助;或者这套服饰可以让我变得好看,在阿畅面前穿最好了。大事值得以价值判断,小物怎可能桩桩如此?就那一眼,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你都没有吗?”
风宿恒继续手里的搓洗,语气平和道:“无论大事小物,若都冠以好恶做判断,可能我都活不到现在。”
栖真在板凳上坐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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