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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充斥着血腥味,里头漆黑一片,春愿跪在轻霜跟前,她看不清小姐的伤势到底如何,只能摸索着将袄子盖在小姐身上,不住地和小姐说话,生怕小姐就这样昏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没事了,我们来救你了,唐公子可厉害了。”
春愿搓热双手,去摸沈轻霜的脸,谁知触手一片冰凉,她慌得不知怎么办,手指探向小姐的鼻下,几乎感受不到气息。
春愿快要崩溃了,扭头朝车口疯了似的喊:“公子怎么办啊,小姐不好了!”
“别慌,马上就到了!”唐慎钰沉声喝。
这时,只听马儿一阵嘶鸣,车子猛地停下。
唐慎钰一把掀开厚重的车帘子,深夜狂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他呼吸稍显急促,眉头紧敛,两指探向沈轻霜的脖子,松了口气:“还有脉搏!”
说话间,唐慎钰急忙抱出昏死的轻霜,望着车内哭得凄惨的少女,冷静地安抚:“别哭了,拿几件衣裳,快跟上!”
春愿用袖子擦了把眼泪,依言拿了袄裙和汤婆子等物,跳下马车,朝前看去,胡大夫的宅子就在前方不远处,他家里最近有老人过世,故而屋檐下挂着盏小白灯笼,还是很好认的。
春愿忙不迭地跑上前去叫门,里头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吠声。
没多久,宅里传来个中年男人的瞌睡声:“谁呀?”
春愿急得拍门喊:“胡爷爷,我是欢喜楼的春愿,小姐出事了!”
“让开。”唐慎钰心里急,直接一脚踹开了大门,率先抱着沈轻霜进去。
春愿紧随其后,四下打量,这是个四方小院,不甚大,胜在清幽整洁,院中的墙根下摞着几麻袋药材。而胡大夫此时手里端着油灯,身上披着件袄子,寝裤卷到小腿,趿着双布鞋,脚上隐隐冒着热气儿,似乎正在泡脚。
“大半夜的怎么强闯人家里?”
胡大夫不太高兴,趁着微弱月光很快认出了是春愿,他目光锁在唐慎钰怀抱着的女人,一惊,话不多说,忙侧身挑起厚帘子,急道:“快,快抱屋里。”
唐慎钰边往里奔,边打量了眼这位顺安府的名医,五十左右的小老头,慈眉善目的,他略向胡大夫点头致歉,说了声“得罪了”,便急忙将沈轻霜抱进屋子,屋里是个套间,地上摆着只洗脚盆,火炉上坐着个大铜壶,案桌上是几本脉案和拟好的方子。
唐慎钰将沈轻霜轻轻放在软塌上,才转身,就瞧见胡大夫已经挽着袖子走过来了。
胡大夫鼻头耸动,闻见股甚浓的血气,扫了眼死气沉沉的沈轻霜,心里已经了然,多半是小产了,他也没客气,直接指派唐慎钰干活儿:“我妻小回乡下奔丧去了,劳烦这位先生去打盆热水来,快些。”
说话间,胡大夫将折叠的木屏风打开,以便遮挡寒气,招呼春愿过来帮忙给轻霜脱衣裳,皱眉问:“白天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成这样了?”
春愿哭着骂:“程家那贼婆来找事,杨朝临那白眼狼他、他捅了小姐。”
“真不是个东西!”胡大夫骂了句,略扭头瞧了眼,发现那位踹门的英俊男人已经将热水端来了,他放下水后守礼地避在屏风后,这男人脸色很差,显然很紧张,额边满是热汗。
“他是谁?”胡大夫小声问。
“小姐的娘家人。”春愿哽咽着回。屋里亮堂,她更能瞧清小姐,小姐此时犹如一只衰败了的芍药,双眼紧闭,唇发白,就、就像……死人。
春愿心都碎了,她眼泪就没断过,手颤巍巍地解开小姐外头裹着的大氅,发现小姐穿着套下人的粗布袄子,脏兮兮的,血染透了裤子裆部,这会子呈现一种半干的污色。
春愿再也撑不住,瘫倒到地,捂住口痛哭,她爬着跪好,以头砸地,给胡大夫磕头:“求求您救一救她,胡爷爷您知道的,她是个可怜人。”
“好孩子快起来。”胡大夫心里也难受。
这时,屏风后的唐慎钰重重地咳嗽了声:“春姑娘你就别搅扰大夫了。”
“胡先生,在下有礼了。”唐慎钰深深躬下身,他晓得医家讲究望闻问切,皱眉阐述:“小姐出事到现在大概有两个时辰左右,腹部有处刀伤,在下方才去程府营救她时,拷问过看守她的婆子,说是程家的给她请了大夫治伤,并且还吃了药清宫,您只要能救得了她的命,在下必定双手奉上千金万金感谢!”
胡大夫讶然,暗道这男人也忒冷静了些,他上手解开沈轻霜的衣裳,发现她腹部的伤已经包扎好,下身和大腿全是血迹,甚是触目惊心,他急忙诊了脉、看了伤,双手无力地垂下,摇头叹道:“不中用了,也就剩一口气了。”
话音刚落,唐慎钰就冲了进来,他一把揪住胡大夫的衣襟,双目怒瞪:“什么叫不中用了?你必须给我治好她,否则……”说话间,男人抓起案桌上的一只瓷杯,嘎嘣声捏碎,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不是不治。”胡大夫哭丧着脸:“老夫和沈小姐认识数年,是有几分交情的,哎,她外伤原不重,小产也不打紧,只是程家存心想要她的命,说是包扎治伤,其实给她腹部撒的是草木灰,这怎么能成?您瞧她下.身完全没清洗处理,衣裳上满是干了的药汁子,显然是被人强行灌药的,老朽刚闻了闻,那可是极阴寒厉害的虎狼药,孕妇沾一点,就有血崩的危险,她被灌了太多,哎,女人家活着无非气和血,她血都要流干了……”
唐慎钰顿时怔住,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问:“你什么意思?”
胡大夫别过脸,望着桌上的豆油小灯,哽咽道:“沈小姐已经油尽灯枯了,活不过今晚,您二位能给她准备后事了,让她体体面面地走。她之所以含着口气不去,大抵,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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