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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安静点,先生,我并没有恶意……”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用那种藏在头发后面的古怪眼神接着打量塞勒斯。
男人的两只手一只撑在身体前面,一只却又扭到了身后背着,他蹲在地上的腿呈现出直角,上半身微微俯下,让人联想到了关节扭曲的玩偶。
塞勒斯凝视着男人突然叹了口气,自语道:“不,或许我已经不能叫您先生了……我很遗憾。”
话音未落,塞勒斯翻动手腕,舌尖轻轻喷出了一个单词,然后大步上前,单手从额头处捏住了男人的头颅。在男人张大嘴巴的那一刻,他干脆利落地用另一只手卸下了男人的下巴。
塞勒斯伸长手臂,将男人的脑袋抵在墙上,手指去摸索他的后脑,果然感觉在头发之下理应是头皮的位置上有着一根一根细小的东西在蠕动着,他不像是在抚摸人的头皮,反而像是将手掌放在了一团纠结蠕动的虫子上。
那些一根根细长的东西在他的手掌皮肤下来回活动,手能感觉到它们每一次的摇晃拱起,就算是塞勒斯,在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玩意之后都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
他翻开男人的眼皮,不出所料的在对方的眼皮里面看见了密集的绿褐色纹路,这些纹路像是血管一样,随着男人的呼吸一起一伏。
果然……他已经完全被寄生了,但凡能早发现三天都还有救,塞勒斯在心里叹气。
那些在他头皮下活动的东西,是涅栩的根系。而根系出现在眼皮里面,这能代表他整个人都已经被蛀空,被完全的寄生。这让人联想到了双盘吸虫寄生下的蜗牛,寄生者完全侵蚀了宿主的一切,它操控着蜗牛变得大胆,在白天肆意活动,爬向高处,身体活性比以往高出三倍。
这种寄生完全不可逆转,涅栩的邪恶不光在于它吞噬肉体,它还能腐蚀灵魂。
而魔法世界关于灵魂的一切又是那么值得警惕,稍不注意就会滑向无可避免的邪恶的深渊。
因为下巴被卸掉,男人的嘴巴不断流出口涎,在半空中拉出晶莹的丝线,他的喉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眼球翻起。
塞勒斯知道,涅栩是有基本的交流能力的,就算这只还没完全长成,但是他不打算给它任何说话的机会了。
幽幽的且安静的几乎透明的火焰从他们站立的那片瓷砖上升起,火焰静静穿过塞勒斯的身体,但是在触碰到被寄生的男人的那一刻,对方却是像被灼烧了一样剧烈的挣扎起来。
就算知道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只是一具被操控的行尸走肉,塞勒斯看着那身人类的皮囊在地上扭动挣扎,他还是感觉到了一阵不忍与悲伤。
火焰钻进男人的身体,那些蠕动的细长根系渐渐停止下来,男人的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或许是在极度的痛苦之下,涅栩居然控制着他说出了几个音节。他的眼珠翻过来,棕色的眼珠死死盯着塞勒斯。
塞勒斯听到,他咔咔地说:“你……灵魂……毁灭……”
听着不像什么好话,估计是诅咒,于是塞勒斯冲涅栩微笑了一下:
“你现在可以对这个世界说永别了。”
透明静谧的火焰升高,塞勒斯闻到了一股草木焦糊的味道,被控制的皮囊软软地垂下去,一只手软软地耷拉到地面上。
那个可怜人脖子上挂着光辉之主的圣徽,这应该是他的信仰,塞勒斯沉默一下,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低声念起一句光辉之主的祷词:
“上主,求你赐予他永远的安息,并以永恒的光辉照耀于他。神国的门是敞开的,路是宽的,它迎接一切虔诚的良善之人。”
他将对方的身体摆放好,这时候他才看清,这是个年轻的面孔,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来岁,涅栩离开了他的身体,让他的面容看起来非常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塞勒斯突然觉得他的回忆开始不受控的翻涌起来,那些千年之前的陈年往事汹涌而来:
他想起来那些庄园里被驱使着喂饱异兽的农奴,他们的脚像是盛夏的土地一样皲裂,他想起来大裂谷的亡灵大军中悬挂着尸体的枯树,在半空中的腿和肠子一起摇摇晃晃,联盟的联军中马蹄下的尸体恍惚也有着一张相似的、年轻的脸……
他想起来他小时候在逃亡路上遇见的一位老妇人,或许她的年纪也不是特别大,只是那个时候的人总是显得非常苍老。那位老人在他饿得想去偷东西的时候递给他一小块掺着木屑与沙子的黑面包,悄悄告诉他,她的孙子和他差不多年纪。
最后,塞勒斯想起来,他看着那位妇人的半张脸浸泡在流民营地的血污里,另外半张已经碎了,黏黏糊糊的和潮湿的泥土混了一地。那天晚上尽是血与火,刺目的景象连成一片,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与大裂谷骑兵嘭嘭的马蹄声。
你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
或许你根本救不了大多数人,你看你改变了什么呢?你或许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来到了千年之后,但是你做了什么呢?看看你面前的这个人吧,看看他死去的脸。
那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开始回荡,一遍一遍地重复,语气和缓但是越听越是真诚,几乎让他开始不由自主地相信。
塞勒斯深吸了一口气,从光滑的地砖上站起来,站直身体,一翻手掌掏出了“咫尺之书”。
硬质的华美书皮上的宝石光芒黯淡下去,这本书像是睡着了一样。
塞勒斯微笑了一下,用手敲了敲书皮。
咫尺之书猛然惊醒,书皮上的宝石开始亮起,然后发疯了一样的来回飞快闪烁,快把人的眼睛都能晃花,最后极其愤怒地颤动了两下。
塞勒斯顺手摸了摸它的书脊:“没事,不怪你。”
接着,他打开书本,翻到希拉利斯所在的那一页,看见一个黑色的猫脑袋正背对着他。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干的。”塞勒斯说。
猫脑袋动都没动,看起来是打算装死到底。
塞勒斯难得露出来了一点冷笑,那些回忆和声音对他不是毫无影响,他说:“光辉之主最近的教堂应该就在附近,你猜猜祂会不会对你感到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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